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笔趣阁 > 朕和她 > 16、春华(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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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谦耳背滚烫,咬着牙,拳狠砸在型架上。型架哗哗作响,他气不过,抬臂又是拳,型架上的根倒木刺直插入肉,顿时见了血。


“你们不愧是兄妹。”


愤懑的句话,却引来背后声几不可闻的叹息。


张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,语气稍微缓和:“我无非想说,强求无益而已。”


说毕,径直出了刑室。


营房前的人已经散了,江凌在垂杨下等张铎。


“郎主,人已经送走了。”


“嗯。”


“女郎不信梅医正,恐怕不肯用他……”


张铎摆了摆手:“不肯用就算了,看她请哪处的大夫,人治好了,料理干净。”


江凌拱手应是,又道:“郎主回府吗?”


“不回。”


他说完,回头看了眼刑室。


“去把赵谦叫出来。”


“这……奴怎么说……”


张铎负手前行,似不着意:“说请他喝酒。”


这也算二人之间的默契,战场上过了命的兄弟,言不由衷不重要,自有真意在酒。


张铎平时是个酒不过三分的人,赵谦却是个酒上无限制,不醉死不罢休的人。是时两坛花雕酒下腹,已然醉得人事不省,糊里糊涂地换着张平宣的乳名,张铎随手从奴婢手拿过张绢帕,塞入他的口,他也不反抗,咬着帕子,渐渐地不出声了。


张铎撑着额头,掐着酒杯独自坐了会儿。


对着个醉昏头的人独饮,哪怕自己已是酒意三分,思绪却异常清醒。


窗外月明星稀,无风无云。营正起灶做饭,处处炊烟升腾,直入云霄。应风物和眼前这个男子的执念样,清清楚楚。


张铎有了哂意,放下杯盏,望着赵谦笑道:“你也就这点出息。”


话音刚落,门外传来江凌的声音。


“郎主。”


“什么事。”


“哦,没什么,奴给您送袍子来。”


“进来。”


江凌推门入内,见这番狼藉,轻声道:“赵将军又醉了?”


“他最好的就是这点。”


他磋磨着玉杯上的明雕,喉咙里暗暗笑了声:“醉场起来,什么都忘了。”


说着接过袍子把甩覆在赵谦的肩上,又道:“找人照顾好他。”


言毕,仰头饮尽杯残酒,大步跨了出去。


平乘车行过铜驼街,转入永和里。


张铎下车,穿过连洞门,却听见永和居的庭门外正响杖声,几个奴婢被摁在地上,口里堵了口布,被打得皮开肉绽。见他过来,掌刑的人停了杖,退避行礼。张铎扫了眼地上的人,没有开口,径直从间穿了过去。


江凌忙问掌刑的人:“怎么了。”


掌刑人回道:“女郎来过了,进了清谈居。这些人不懂事,没拦住女郎。”


“啊……那女郎岂不是见着……”


话还未说完,便听前来传来声:“打完了撵出去。”


掌刑让忙对江凌闭了口,躬身应“是。”


清谈居里如往常样燃着孤独的盏灯。


张铎推开门跨入,人影落向青壁。


席银在陶案前浑身抖,抱着膝盖,抬头看向张铎,却没有说话。


张铎拂开面前的层帷帐,走到她面前,静静地望向她的眼睛。


她似乎怕被他这样深看,低头避了他的目光。


张铎的视线则在她身上游走了通,发觉她虽在尽力克制,却忍不住喉咙,手指,肩膀上的颤抖。


“怎么了。”


她没有出声,摇了摇头。


“我看你要哭了。”


“没有!”


她极力地想反驳什么,可话出口,气息又弱了下来,


“我没有哭……我没有……”


张铎也没再问话,把她的脸掰了起来,迫使她抬头与自己相迎。


他逼看她的眼睛,她拼命地回避,却又不敢闭眼。时之间,两个人都没有再出声,观音相后映着两道青黑色的影子,道沉静自若,道颤若幼兽。


良久,他终于冷冷地笑了声。


松开了她的下巴。起身解开袍衫,丢在陶案旁,自行到陶案后坐下,低头对她道。


“去取药吧,今日是最后日。”


她坐着没有动,牙齿龃龉,悉索作响,眼睛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。


“还不去?”


他说着又要去动手边的鞭子,她这才翻爬站起,向平常放药的暗柜挪去。


张铎看着她的背影,手下下地掐抠着鞭柄上的花纹。突然开口道:“席银。”


声音不大,却惊得正开柜的席银失了手,瓶瓶罐罐全部翻倒,她慌不迭地去扶,却听背后又传来句意味深长的话:“看仔细,我教过你的,不要拿错了。”


席银心跳错漏,额头渗出了冷汗,握着手药品,时不敢回头。


他却没有再说话。低头扯开腰间束带,脱掉衣,像平时样,趴伏下来,闭上眼睛,等着她的动作。


席银深了口气,狠狠地捏了把手的玉瓶,转过身,慢慢地走到张铎背后。


经过十日的疗养,伤口已经全部结疤,有些地方的结痂甚至已经开始掉落,露出淡粉色的新肉。只有肩上的那两道伤,因为时常活动拉扯,尚未全部愈合。


席银望向那两道伤口,半晌没有动作。


张铎仍然静静地趴着,没有催促也没有回头。


好久,抽拔瓶塞的声音打破清谈居内的宁静,灯焰闪,陡然熄灭。她还不及出声,就已经被个极大的力道掐住了脖子,直摁向陶案。玉瓶脱手滚出,里面的药粉撒了地。


她全然无法呼吸,只觉血气不畅,全部压顶在脑门上,头几乎要裂开了般。


黑暗里,虽然看不见他的脸,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呼吸。


“我给过你机会,你自己选择不要。”


她说不出话来,也呼不出气儿,不由地腿脚乱蹬。


谁知道却被他手摁住,就这么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拎到了生死边缘。


“我……我要……报……仇……”


她几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,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句话。


话音落下,掐在她脖子上的那只手猛地抽回。席银像被抽了骨样跌趴下来,大口大口地呼吸喘气,喉咙里满是血腥气儿。


面前的人似乎站起了身,不多时,孤灯点起,周遭从新亮起。接着那只玉瓶被递到她眼前。随之而来还有他听不出喜怒的声音。


“想杀我是吧。”


她还没有缓过来,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干呕。


张铎盘膝坐下,颠了颠那只玉瓶,“还成,你现在分得清金疮药和千机毒了。”


她撑着地直起身子,伸手想要去抢夺,他却将手往后抽,似笑非笑:“恩将仇报?啊?“


“你……你杀了我兄长,我……我要给我兄长……报仇……”


张铎将玉瓶放回案上,随手披上袍衫,把箍住她双手腕,将她拽至身前:“你就记得我杀了他,不记得我救了你……”


“你……你根本就不想救我……你……你只是……利用我……”


面前的人仰头笑:“可以啊,席银,不傻。你这副模样,比求我的时候顺眼多了。”


说完,他起身,顺势将人从地上带了起来。


观音相后的影子被低放的灯盏拉扯得巨大狰狞。


“想要杀人,就要有杀人的本事。”


他说完,逼看向她的眼睛。


“你要敢看你的仇人,无论你们的力量相差多少,无论他们的模样有多么可怕,你也不能露怯,不能流露出你内心所想。”


“你……你放开我……”


她被揭开了原本就胆怯的妄念,内心六神无主,只想挣脱他。


谁知他却将她越箍越紧。


“我放开你,你要做什么?”


她愣住,整个身子都僵了。


头顶的话劈面追来:


“在我面前自尽,还是顺从地受死,还是求我饶你命。”


“我……”


“选不出来吧?”


她真的选不出来。


仇恨是明晰的。


可除此之外,所有的切都是混沌的。


她太肤浅,还理解不了“求仁得仁”的自我救赎。


她只觉得很不甘心,没有杀掉他,反而自己要受死。


怎么办,求他饶命吗?


他可是仇人啊。


时之间,极度的混乱令她耳根发烫,连心脏也开始绞痛起来。


然而,张铎根本没打算顾惜她。


反手将她拖到门边。“求死的人好说,前两者,选哪个不过是勇气高下的分别,求生者就难了,手起刀落,仇敌未死,求生就好比万劫不复,体面,贞洁,名誉,样的都不剩,最后甚至还求不到性命,席银,你说你惨不惨。”


说完,他抬手推开了门。


庭的寒风带着奴婢们的痛呼灌入。


“你……你要对我做什么……”


张铎低头看向她,风吹起她凌乱潮湿的头发,半遮其面,却把那双惊恐的眼睛映衬了出来。


“教你规避恐惧,然后再杀人。”


“什么……你到底要做什么……”


他没有在回应她,拖着她跨出了室门。


“江沁。把雪龙沙牵过来。”


席银闻言,脸色顿时煞白,拼命地想要挣脱他的手。


“不要……不要这样对我……不要放狗……我真的怕狗啊……”


张铎把将她掷到阶下,低头冷道:“你还记得吧,我说过,我只让你活十日。今日就是第十日,所以席银,我给你个机会。”


他说着,指向的那只獠牙已露的狗。


“在清谈居外面呆夜,明日你若活着,我就让你报仇。”


她愣,迟疑道:


“你说话……算数。”


“算数。”


“我……”


话未说完,那雪龙沙突然狂吠起来,她吓得把拽住张铎的袍角:“不……我不要,我不要和它呆夜……我不要……”


“听好了,不要求我,求我并不能让你活下去。”


说完,他将那根蛇皮鞭递到她眼前。


“席银,试着,求求你自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