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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下意识地扯住了他的衣袖,怕他新生厌恶,又忙不迭地缩回。
他却把捏住她的手腕,居高临下,却无倨傲之态。“你怕我可以,但你躲不了。”
怕却躲不了的东西……
她突然想起了那只被他打得遍体鳞伤的雪龙沙,恍惚,竟脱口道:“狗……”
张铎闻话猛然捏紧了手指。席银觉得自己的腕骨几乎要被他捏碎了,疼得眼泪直流。
“奴知错,知错……”
她连声认错。
谁知,他却在鼻腔去轻笑了声,拎着她的胳膊,拽她站起身:“说我像狗是吧。”
说着猛抬手,将她的手举过头顶,偶尔又把摁压在牢室的墙上。
席银被迫挺直了身子,双退绷得如同两根僵硬的火棍。
“奴不……”
话未说完即被他打断。
“可以,但对我,你就不能拿鞭子。”
墙壁的寒冷透过单薄的囚衫传遍席银周身,他的呼吸扑面而来,直入她的鼻腔。
也许是因为他这个人过于冰冷,此时就连鼻息都裹挟着寒气。
“你该拿刀。”
句话说得席银心肺颤栗。
她却不放手,低头看着她那双水光潺潺的眼睛,直盯得胸口起伏,气息混乱。
“郎主。”
江凌在牢室外试探地唤了张铎声。
张铎头也不回,平道:“何事。”
江凌不敢抬头,连眼光都转向边,“廷尉正大人说,宫里来人了。”
“谁。”
“金华殿常侍,陆还。”
张铎眼底寒光闪,这才松开席银的手腕,“来得好。告诉李继,跟我道回避。”
“是。”
江凌应声而去。
被松开桎梏的席银忙侧过身去,拢紧了身上的玄袍,再不敢看他。
冷不防又抓起她的袖子,耸到眼角。
“自己把眼泪擦了。”
席银这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眼泪,泪痕此时还冷冰冰地粘在脸颊上,忙就着袖子低头去擦拭,面听他道:
“你还记得带走你兄长,逼你入宫行刺的宦者吧。”
“记得……”
“好,会儿不准害怕,不准求饶,引他把该说的说了,我让你亲自报仇。”
说罢,他又拢了拢她胸口袍子,转身朝外走。
席银下意识地唤住他:“您去哪儿。”
张铎顿了步,却并没有回头。
“我没走。”
金华殿陆还是皇后郑氏的人。
华阴郑氏系出东汉名臣之后,非以儒道传家,族人多历练军。郑皇后之兄郑扬时任河西郡外军都督,手掌十万州郡兵,乃皇帝甚为倚仗的外戚之力。因此,陆还虽为内官,却仗势跋扈。入廷尉狱,不顾监官阻拦,径直要提见行刺的女犯。
张铎与李继立在暗处,张铎闭目不语,李继却有些不安。
“他这是要来灭口啊。”
张铎道:“如入无人之境,你这廷尉狱从来都不是陛下的廷尉狱。”
此言说得李继耳红,只得转话道:
“大人是不是早就料到了,此女行刺之事与金华宫郑皇后有关。”
张铎笑了笑:“刘必的反心是明了的,但毕竟地偏力薄 ,在洛阳,尤其是洛阳宫城,他还少借力。之前尚不明了,但如今,”
他扬了扬下巴“他们自己到明处来了。”
李继道:“陛下倚仗郑氏,皇后又何必与晋王同流?”
张铎睁开眼,看着陆还的背影道:“陛下宠幸陈昭仪和其子刘定,易储的心早就起了。自从去年河西临重关战,郑扬伤重病不起,好在羌人大挫,才不至于趁其危作乱,但看前月寄来的探报,郑扬阳寿也不长了。太子有痴症,不堪大任,从前全靠这个母舅力相撑,朝内早有非议,此时他母舅病笃,皇后不惧吗?”
“如此来,陛下危矣。”
张铎冷然笑,眼底露出抹转瞬即逝的冷光:“郑扬尚能战,还早。”
李继不能全解其,却也难免脊寒。
洛阳春夜,大雨倾盆。
地面反出的潮气湿了地上的淤泥,沾粘人的鞋底。
席银听着粘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慢慢朝墙角退去。
不多时,牢室外的阴影走出个高瘦的人影,其声尖细,却利落。
“来啊,把人绞了。”
说是迟,几个宦者已经把白绫绕上了席银脖子,她只觉呼吸猛窒,还来不及说什么,便眼见白绫下子收紧。
席银眼眶红,忙拼命扯住白绫,竭力道:“你们不想知道……奴……奴这十几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……吗?”
陆还闻言,忙抬手,喝道“慢。”
众人松手,席银忙捂住脖子干呕了几口,撑着牢室的墙壁,大口大地吐着气。
陆还走进牢室,弯腰伸手扳起她的脸:“到是忘了问你,领军几乎把洛阳城翻了过来,也没有找到你,你躲在什么地方。”
席银好不容易咳平口气儿,红着眼抬头道:“我……我兄长呢……”
陆还扬手给了她巴掌,直打得她跌坐在地。
“耍我是吧。”
“不是……奴知道你要灭奴的口,但奴要死得明白……奴兄长在什么地方,你告诉我奴……奴就告诉你奴这前几日在哪儿……”
陆还捏紧了手指,忽觉莫名地不安。
转身对跟来的人道:“你们去外面守着。”
说完蹲下身来:“你兄长是难得的贤才,我主还有用,所以你大可放心,他尚活着。”
话刚说完,正要开口再问,却见地上的女人猛地扑冲上来,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。陆还个不妨,竟当真被她扑倒在地。
“你……你们要杀皇帝,自己去杀就好,为什么要逼我去杀。我杀不了,你们就让人追杀我……你们从开始就没想过要让我活命!”
她原本就是奏琴之人,养了十根水葱般的指甲,这会儿似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,也不顾折断不折断,死往陆还的脖子里抠,指甲陷入他的皮肉之,痛得他眼前发昏,情急之下,陆还照着她的肚子狠狠地踹了脚,这才把人踢踹开来。
想到自己差点被她掐死,气不过地站起身,又朝着她的背狠踢了两脚。
“妈的贱人,敢跟我动手了!你当天夜里就该死了!来人,动手。”
众人拥而上,摁住她的手脚,白绫再次绞紧,顿时令人口气都呼不出来。
席银此时只觉得胸口憋闷,眼睛胀痛,几乎要起爆开了。她拼命地扯着白绫,张口想要喊个名字,却发不出声音。就在她意识将混之时,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个熟悉的声音。
“下次你想杀人,找我要把刀。”
虽然是调侃之言,却丝轻蔑的意味都没有。
陆还闻声怔,还不及回头,就觉把寒刃抵在脖上。
回头看,却见是江凌。
再往后看时,不由心脏漏跳。
张铎未着外袍,立在孤灯之下,回头对李继道:“你听到了。”
李继点了点头,拱手应道:“是。下官都记下了。”
陆还肩头瑟耸:“书监……”
张铎应声从灯影下走出来,径直从陆还身旁走过,沉香的沉厚的香气扫而过。
李继跟道:“张大人,今夜要审吗?”
张铎摇了摇头;“先锁了,明日送入朝。”
陆还道:“这是书监设的圈套。”
张铎走近牢室,蹲身撑起席银的身子,让人靠在自己的膝上,平声道:“是圈套,本来还要更复杂些,不过你运气好,遇见我来看我的人。”
“你的人……”
陆还喉咙梗塞,低头朝他怀的女人看去。咬齿逼声,骂道:
“贱人……”
席银听了此话,竟抓紧张铎的袖子,挣扎着撑起身来。
张铎试图摁住她,却不想她抿紧嘴唇朝着陆还“呸”了声,奈何力竭气弱,刚“呸”出口,就咳地躬起了身子。
陆还见此变了脸色,就连江凌和李继也有些发愣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不是贱人 ……你才是狗宦……狗宦!”
张铎闻话,面笑了声,缓力将人摁回,又对李继道:“把人带走。”
李继这才回过神来,命人押了陆还出去。
牢室之人退影静。她的呼吸也跟着渐渐平息下来。
张铎扶着她靠墙坐下,弯腰将伸手,绕到人脖子后面,去帮她解那几圈白绫。
“人立于世,可以无德,但不能没有修养。这次就算了。”
他正解白绫,这话便是在她耳边说的。席银看不见他的脸,只能看见他丝不苟的衣襟。
时之间,沉香的香气铺入鼻,沉重厚实,竟令她得以凝神。
她闭上眼睛,孱道:
“无德……又有修养……是……是什么样的人。”
“斯败类。”
他解得彻底又痛快,招惹出了她的笑。
然而笑又觉喉肺辛甜。猛地又咳出声来。
张铎没有在说话,扶正她肩膀等着她慢慢平息下来,方平声道:“你很聪明。”
席银捂着脖子上的伤,抬头看向他。
“要奴有把刀就好了。”
他闻言,笑而不答,起身转道:“明日跟我进宫城。”
席银怔:“可是奴……奴刺杀过陛下,进宫城……会……”
“不会判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