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笔趣阁 > 朕和她 > 第53章 夏菱(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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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谦接过奏疏, 与张铎迎面对坐。


“廷尉和中书省也说不出什么过于新鲜的……”


他话未说完,扫到了两个刺眼的字,不由皱眉。


“凌迟啊?”


张铎就着笔尾, 点了点那两个字:“朕当初命你锁拿他回来, 敲的就是这个罪。”


赵谦放下奏疏,抬头道:“那如今陛下在等什么。”


张铎没有应声。


赵谦添问道:“因为殿下?”


张铎不置可否, 转而道:“你去张府看过她吗?”


赵谦摇了摇头:“殿下不肯见臣, 张熠那爆炭差点没拿剑来刺臣, 臣也就不好去了。”


他的话说完,博山炉中的沉香将烧尽, 一胡姓的宫人进来, 跪在张铎身旁添香,间色裙的裙尾扫到了张铎垂地的衣袖, 他不着意地抬臂避开,这一幕落尽赵谦眼底,换做从前,他早呲牙调侃到张铎头上去了,但琨华殿上,他也必须刻意收敛, 是以只得笑笑。


“席银呢。”


“交给宫正司,在掖庭。”


那胡宫人听到这句话, 添香之后, 竟没有退出, 而是叠手退到了博山炉后立着, 那处地方是席银在琨华殿中给自己圈出的容身之所。


张铎不自在,斜目扫了一眼身后人的影子。


“朕准你留侍了吗?”


胡宫人闻话忙应道:“是宋常侍命奴近侍陛下”


“站到外面去。”


他声中的情绪不善,胡宫人退到殿外站也不敢站,伏身跪下,一声也不敢吭。


赵谦看着那宫人的模样道:“陛下使惯了席银,不如臣……替她求个情吧。”


“私逃宫禁,长会死囚,朕没有打死她已是仁慈。”


赵谦点了点头。


“那丫头这一回,着实气人,连臣都狠不得给她一巴掌。”


这话刚说完,赵谦便觉额前一凉,他悄悄抬眼,陡然迎上了张铎寒箭一般的目光。


“臣放肆了。”


赵谦口中虽认失言,心里却把张铎那急火在肺的模样也揶揄了千八百遍。


“不过陛下,到也不能全怪她。”


张铎没应声,却架了笔等着赵谦往下说。


赵谦咳了一声,续道:“岑照从小把她养大,她若一点恩都不记,那不成白眼狼了吗?”


“养大?”


张铎想起第一次在铜驼道上见到她的场景。


那就是岑照养大的女人,卑微,淫靡,不知所措。


“他是有多恨她?”


赵谦没听明白张铎这句没由来的话,但到也没过多地在意,顺着自个的话头继续说道:“再有,岑照对她,也甚有耐心,恩声细语,哪有姑娘不喜欢的。”


这话像是有意无意地在戳张铎的脊梁骨。他有些不自在地耸了耸肩,好在赵谦是无意的,不曾想到那一层。


“陛下如今打算如何处置岑照。当真要判凌迟之刑吗?”


张铎拨回那封奏疏,提笔将“凌迟”二字划勒,朝外道:“宋怀玉。”


“老奴在。”


“递给李继,让他不用进来,和尚书省从新议一本。”


赵谦看着宋怀玉捧着奏疏出去,不由道:“即便不是凌迟,也是枭首。”


“那就再驳,无非磨君臣默契。”


“陛下打算赦了他的性命?”


“言多必失,赵谦。”


赵谦跪直身道:“陛下怪罪,臣还是说一句实话,在镛关的时候,臣曾想过违旨放他走,那个时候,臣觉得陛下过河拆桥,实在有违仁道。可如今见陛下赦他,臣又担忧。”


张多抬头看了他一眼。


“你担忧什么。”


“臣在廷尉狱见过他几次,此人言语之中滴水不露,不显一丝深意,只认回洛阳是为了席银,然而他越是这般姿态,臣越觉得他心思不纯。”


张铎沉默地听完赵谦的话,平声应道:“朕知道。”


赵谦紧接道:“陛下既然知道,为何还要赦他。”


他问到了症结处。


张铎回头扫了一眼席银常立的那个角落。


这原本是一件斩草除根的朝政大事,留下岑照这个人,无异于给自己留下无穷的后患,正如赵谦所言,张铎早就做好了过河拆桥,卸磨杀驴的准备,原本不需要过多的思虑,将岑照彻底交给廷尉。然而,令他犹疑不定,甚至最后被迫要赦免它的原因,却是一桩令他自己漏怯的心事——他怕伤绝一个奴婢的心。


“还是顾及……殿下吗?”


张铎索性将这句话默认了。


显然赵谦也只是看出了他喜欢席银,却不敢去猜,他能为那个奴婢让到哪一步。


好在,前面还有一个张平宣,给他赦免岑照的那道旨意添了一比注解,否则,他将困于在李继等人面前自处。


“欸。”


“说。”


“既然连岑照都赦了,席银也……”


“她不一样。”


张铎打断赵谦的话:“她犯了朕的禁。”


赵谦叹了一口气,将手臂叠放在案上。


“掖庭那地方臣是知道的,当年,刘帝为席银行刺的那件事,处置宫里的几个宫妇,就是在那个地方。我去看过,里面的手段不输廷尉狱,她是被人从廷尉狱押回的,就这么一件事,就足够宫正司问掉她一身皮。陛下是什么时候送她去的,万……过不得夜啊。她是有旧伤的人。”


赵谦这一番话张铎听入了心。


他回想了一阵,自己昨日命人带她去掖庭的时候并未吩咐不准刑讯,也不知道宋怀玉能把他的心思猜到多少,究竟有没有去掖庭传过保她的话。


“赵谦。”


“臣在。”


“你走一趟掖庭。”


“……”


他说完又觉得不妥,紧跟一句道:


“若未动刑就让她关着。”


“若动过刑呢。”


若动过刑……


张铎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砍了考竟之人的手。然而过于荒唐不堪言表,他只得强压下性子,冷道:


“那就押她回来。朕亲自问。”


席银觉得,自己这一回是真的惹恼了张铎,否则,他不会把她关在掖庭这种地方。


徐司正问的话,她都听不明白。


比如她为何要去廷尉狱?


她照实而言,说是得了张铎手书,却被斥为满口谎话,受了一顿不轻的鞭责。


再比如,问她与岑照有何关联。


她自认与岑照是兄妹。此话一出,又令在场的人面面相觑,甚至咂舌,不免又受了一顿皮肉之苦。


赵谦走进掖庭的时候,她已力竭。


长发披散,匍匐在地上,身上只剩一件凌乱不堪的禅衣。


“先不要问了。”


徐司正见赵谦亲自过来,忙起身行了个礼,抬头道:“这是宫人犯禁,将军过来,难道……是此事有必要移交给中领军吗?”


赵谦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。


“是。你们问了些什么。”


徐司正道:“宫正司正要向陛下递录本,这个宫人,是刘必判臣的余孽。”


赵谦心思这傻丫头,定是在不妨之下,说了好些置自己于死地的话。


“销录本。”


他干冷地吐了三个字。


徐司正疑道:


“将军何意。”


“这是陛下的意思,无论你们今日问出了什么,一并勾销。”


徐司正听出了这句的言外之意,忙回头对录官道:“销录。”


赵谦看向席银,她静静地伏在地上,胸口轻轻起伏着,肩膀耸动,人在咳嗽,却好似提不上力一般。徐司正在旁轻声道:“她是琨华殿的内贵人,是以,宫正司也不敢动大刑……”


赵谦提声道:“没动大刑就把人折磨成这副模样了?”


“是……我等有罪。”


徐司正不敢再辩,退到一旁,吩咐宫人去将席银扶起。


赵谦转身道:“把人带走。”


说完,又朝向徐司正道:“徐司正,你自己去向陛下回禀吧。”


琨华殿上灯火通明。


宫正司的人跪在殿外,张铎则立在屏后,身旁站着的人是梅辛林。屏内是内医署的女医,正点着灯,替席银上药。


梅辛林看了一眼张铎,转身朝后走了几步。


“陛下若要处置奴婢,就不该让臣给她治肩伤,真是多此一举。”


张铎受了这一句硬话,没有吭声。


梅辛林向来言辞随性,也不顾及张铎如今的身份地位,径直坐下来,亲手研墨道:“果然是一登极位就不念旧恩了。”


张铎回头道:“医正有话直言。”


梅辛林一面写方,一面道:“臣的话,还不够直白吗?”


说着,他抬头看了张铎一眼:“陛下也曾危在旦夕,那段时间,这丫头也是有功的,如今即便是犯了什么禁,功过不能相抵?”


他说完这句话,顿笔陡然转道:“陛下也老大不小了。”


张铎一怔。


“梅医正,慎言。”


梅辛林道:“慎言的人不够多吗?臣不做多余的人。”


他说着,将写好的药方递到宋怀玉手中,起身走到张铎面前:“陛下的父亲临死之前,托关照顾陛下,如今,臣不敢说“关照”二字,但起码不能做那虚言之徒。陛下看重这个丫头,就少对她施皮肉之刑。姑娘家的身子,本就比不上男人,陛下当她是赵谦那楞梆子,胡乱摔打得了?”


张铎反斥道:“医正休妄言,朕何曾看重奴婢。”


梅辛林仰头看向张铎笑道:“直言,慎言,妄言。陛下说得顺口,那臣也请问陛下,陛下是辱没臣?臣是医正,何必看顾一个奴婢。”


张铎哽在屏前无话。的


宋怀玉见状,忙上前道:“梅大人,老奴送送您。”